醉时歌
朝代:唐代 | 作者:杜甫
2024-09-10 15:33:25
诸公衮衮登台省,广文先生官独冷。
甲第纷纷厌梁肉,广文先生饭不足。
先生有道出羲皇,先生有才过屈宋。
德尊一代常坎坷,名垂万古知何用!
杜陵野客人更嗤,被褐短窄鬓如丝。
日籴太仓五升米,时赴郑老同襟期。
得钱即相觅,沽酒不复疑。
忘形到尔汝,痛饮真吾师。
清夜沉沉动春酌,灯前细雨檐花落。
但觉高歌有鬼神,焉知饿死填沟壑?
相如逸才亲涤器,子云识字终投阁。
先生早赋归去来,石田茅屋荒苍苔。
儒术于我何有哉,孔丘盗跖俱尘埃。
不须闻此意惨怆,生前相遇且衔杯!
醉时歌的译文和注释:
译文
所事事的人个个身居高位,广文先生的官职却很清冷。
豪门之家吃厌了米和肉,广文先生的饭食反而不足。
先生的品德超出羲皇,先生的才学胜过屈宋。
德高一代的人往往不得志,扬名万古却又有何用?
我杜陵野客更受人们讥笑,身穿粗布衣裳两鬓如丝。
穷得天天在官仓买米五升,经常拜访郑老,我们胸襟默契。
得了钱我们往来相见,买些好酒毫不迟疑。
乐极忘形,呼唤我和你,痛饮的豪情真是我的老师!
深沉的清夜我们劝饮春酒,灯前闪烁的屋檐细雨如花落。
狂欢高歌像有鬼神相助,哪知道人饿死还要填沟壑。
司马相如有才能亲自洗食器,扬雄能识字终于要跳下天禄阁。
先生早些赋一篇《归去来》,免得瘠田茅屋长满青苔。
儒术对我有什么用?孔丘、柳下跖都已化成尘埃。
听了这些话,心里莫悲伤,我们生前相遇,把酒喝个畅快!
注释
醉时歌:作品原注:“赠广文馆博士郑虔。”
衮衮:众多。
台省:台是御史台,省是中书省、尚书省和门下省。都是当时中央枢要机构。
广文先生:指郑虔。因郑虔是广文馆博士。
冷:清冷,冷落。
甲第:汉代达官贵人住宅有甲乙次第,所以说“甲第”。
厌:饱足。
出:超出。
羲皇:指伏羲氏,是传说中我国古代理想化的圣君。
屈宋:屈原和宋玉。
杜陵野客:杜甫自称。杜甫祖籍长安杜陵,他在长安时又曾在杜陵东南的少陵附近住过,所以自称“杜陵野客”,又称“少陵野老”。嗤:讥笑。
褐:粗布衣,古时穷人穿的衣服。
日籴:天天买粮,所以没有隔夜之粮。
太仓:京师所设皇家粮仓。当时因长期下雨,米价很贵,于是发放太仓米十万石减价济贫,杜甫也以此为生。
时赴:经常去。
郑老:郑虔比杜甫大一、二十岁,所以称他“郑老”。
同襟期:意思是彼此的襟怀和性情相同。
相觅:互相寻找。
不复疑:得钱就买酒,不考虑其他生活问题。
忘形到尔汝:酒酣而兴奋得不分大小,称名道姓,毫无客套。
檐花:檐前落下的雨水在灯光映射下闪烁如花。
有鬼神:似有鬼神相助,即“诗成若有神”、“诗应有神助”的意思。
填沟壑:指死于贫困,弃尸沟壑。
相如:司马相如,西汉著名辞赋家。
逸才:出众的才能。
亲涤器:司马相如和妻子卓文君在成都开了一间小酒店,卓文君当炉,司马相如亲自洗涤食器。
子云:扬雄的字。
投阁:王莽时,扬雄校书天禄阁,因别人牵连得罪,使者来收捕时,扬雄仓皇跳楼自杀,幸而没有摔死。
归去来:东晋陶渊明辞彭泽令归家时,曾赋《归去来辞》。
孔丘:孔子。
盗跖:春秋时人,姓柳下,名跖,以盗为生,因而被称为“盗跖”.
参考资料:
1、萧涤非.杜甫诗选注.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98:48-50
醉时歌的背景:
这首诗大概作于天宝十四载(755年)春,此时已经是杜甫困守在长安的第十个年头了,由于仕途坎坷,社会黑暗,诗人的牢骚愤怨自然也与日俱增。根据诗人的自注,这首诗是写给好友郑虔的。
参考资料:
1、萧涤非.杜甫诗选注.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98:48-50
醉时歌的鉴赏:
全诗可分为四段,前两段各八句,后两段各六句。从开头到“名垂万古知何用”这八句是第一段。
第一段前四句用“诸公”的显达地位和奢靡生活来和郑虔的位卑穷窘对比。“衮衮”,相继不绝之意。“台省”,指中枢显要之职。“诸公”未必都是英才,却一个个相继飞黄腾达,而广文先生,“才名四十年,坐客寒无毡。”那些侯门显贵之家,精粮美肉已觉厌腻了,而广文先生连饭也吃不饱。这四句,一正一衬,排比式的对比鲜明而强烈,突出了“官独冷”和“饭不足”。后四句诗人以无限惋惜的心情为广文先生鸣不平。论道德,广文先生远出羲皇。论才学,广文先生抗行屈宋。然而,道德被举世推尊,仕途却总是坎坷;辞采虽能流芳百世,也解决不了生前的饥寒。
第二段从“广文先生”转到“杜陵野客”,写诗人和郑广文的忘年之交,二人像涸泉里的鱼,相濡以沫,交往频繁。“时赴郑老同襟期”和“得钱即相觅”,仇兆鳌注说,前句是杜甫去,后句是郑虔来。他们推心置腹、共叙怀抱,开怀畅饮,聊以解愁。
第三段六句是这首诗的高潮,前四句樽前放歌,悲慨突起,是神来之笔。后二句似宽慰,实愤激。司马相如是一代逸才,却曾亲自卖酒、洗涤食器;才气横溢的扬雄就更倒霉了,因刘棻获罪而被株连,逼得跳楼自杀。诗人似乎是用才士薄命的事例来安慰朋友,然而读者只要把才士的蹭蹬饥寒和首句“诸公衮衮登台省”连起来看,就可以感到诗笔的针砭力量。
末段六句,愤激中含有无可奈何之情。既然仕路坎坷,怀才不遇,那么儒术拿来也没有用了,孔丘和盗跖也可以等量齐观了。诗人像这样说,既是在评儒术,暗讽时政,又好像是在茫茫世路中的自解自慰,一笔而两面俱到。末联以“痛饮”作结,孔丘非师,聊依杜康,以旷达为愤激。
诸家评论这首诗,或者说悲壮,或者说豪宕,其实悲慨与豪放是兼而有之的,而以悲慨为主。普通的诗,要么是豪放易尽(一滚而下,没有含蓄),要么是悲慨不广(流于偏激)。杜甫的诗豪放而不失蕴藉,悲慨而无伤雅正,这首诗就是一个例子。
首段以对比起句,不但挠直为曲,而且造成排句气势,运笔如风。后四句两句一转,愈转感情愈烈,“浩歌弥激烈”。第二段接以缓调。前四句为七言诗句,后四句突然转为五言诗句,免去了板滞之感。而且短句促调,渐变轩昂,把诗情推向高潮。第三段先用四句描写痛饮情的场景,韵脚换为促、沉的入声字,所谓“弦急知柱促”,“慷慨有余哀”。而诗中杂有豪放的语句,所以没有衰飒气味。诗评家对这首诗推崇备至,说“清夜以下,神来气来,千古独绝。”“清夜四句,惊天动地。”(见《唐宋诗举要》引)但他们忽略了“相如逸才”、“子云识字”一联的警策、广大。这一联妙在以对句锁住奔流之势,而承上启下,连环双绾,过到下段使读者不觉。这一联与首段联系起来,便显得“衮衮诸公”可耻。实际上就是说“邦无道,富且贵焉,耻也”。所以说这首赠诗不是一般的叹老嗟卑、牢骚怨谤,而是伤时钦贤之作,诗人将激烈的郁结情绪用蕴藉的手法表现了出来。
末段又换平声韵,除“不须”一句外,句句用韵,慷慨高歌,显示出放逸傲岸的风度,使读者读起来,能沉浸其中而精神振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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